后山
我们在学校后山上发现了一具死婴。死婴先是躺在一个小小的编织袋里,编织袋上横横竖竖的线条,看上去像穿在一个小孩身上的花衣。编织袋上下各绑了一根绳子,绳子是用稻草搓成的,简单、粗糙,却造出了一个人形。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出了这一点,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四步,不远不近地围着。
此时,太阳越变越冷,颜色越来越红,也不张牙舞爪了,而是紧缩起光芒,偷偷溜到山的头顶。
树木以及草的周围开始潮湿起来,一摸额头,以为是露水,却还是汗水。艾知军不知何时从哪个地方捡来一根枝条。枝条虽细,却很硬,泛着乌黑的光芒。艾知军像个无畏的排雷英雄,他向前两步,探出枝条,枝条尖细的顶端在编织袋上怯生生地弹跃。
是肉,软乎乎的肉。艾知军手中的枝条随着他的话语有节奏地呼应着。
兴许是条狗呢,一条小狗,刚生下来就死了,养狗的人家不忍心吃它,就把它包了起来。周小寒是跟我们到后山来玩的两个女生中的一位,她经常莫名地多愁善感。
傅春梅的身子往周小寒身上轻轻撞了一下,双手紧紧抱着周小寒的左胳膊,说:我看未必是小狗,如果是小狗,如果养狗的人家有心包起来,就会有心挖个坑,把它埋下去。傅春梅放了周小寒的胳膊,咬了一下嘴唇,说:可能是小猪吧,小猪崽,得了什么病,死了,就丢到这后山来了。
站人的圆圈线好像往圆心方向突然划了一笔,刘冬根往编织袋的位置走了两步,脸朝向我们,说:我们男生都认为是小孩,是不是?
我们站着不动,头小幅度地点着,有的甚至没有点头,只是眨了一下眼睛。
刘冬根仿佛受了很大的鼓舞,脸对着两位女生,眼睛瞪得像铃铛,他的话语也摇晃直响:喂,我说你俩别往后退啊。
圆圈线上有一个点的声音射向刘冬根:我们都认为是小孩,是不是小孩,你一解开两根绳子,一倒编织袋不就清楚了?
声音是从刘冬根的脑后射来的,好像推了刘冬根一下,刘冬根的双脚往前移了两步,他站定,三四秒钟后,蹲下身子,捡了一块石头或土团什么的,朝编织袋轻轻地扔了过去,话音也砸向编织袋:我猜是个人,就是一个人,就是一个人,一个小孩,不是我跟你们姓!
刘冬根的牙齿还没咬紧,编织袋上的一根绳子松开了。艾知军将解开的绳子抽得长长的,将编织袋拉得短短的。圆圈又稍微放大了一点,圆圈线又抖动了一下:应该是个小孩。
艾知军将抽出的绳子顺势一甩,甩出了三四声惊呼。艾知军去解第二根绳子。其实大家都看到了,绳子不用解,那又是一个活结,那个活结的头高高昂起。艾知军的头也昂得高高,他伸出手的同时,脸向着周小寒和傅春梅,他的眉毛一挑,就将绳头挑开了。艾知军抽出第二根绳子,又顺势一甩,又将圆圈甩大了一点。艾知军将眉毛挑向刘冬根:你来?你把它从袋子里倒出来?
刘冬根的鼻孔怯怯地喷出一口气:不敢。我说:你不敢还敢说喜欢傅春梅?圆圈线膨胀了一下,大家“哦”了一声。周小寒松了傅春梅的胳膊,傅春梅右手摸了摸左胳膊,左手摸了摸右胳膊,斜了周小寒一眼,然后,把目光放在刘冬根身上,说:你们胡说,你们不要乱说,你们不要乱说话啊,乱说话我要告诉老师!
艾知军说:你去告诉老师吧,你就说刘冬根跟我们说他喜欢你。我们欢迎你去告。
刘冬根说:艾知军,你以为我不晓得你,你喜欢周小寒,你说梦话都叫着“周小寒”,别以为就我一个人听到了,大家都听到了,全寝室的人都听到了,不信你问他们。
圆圈线上的每个点都泛着若有若无的笑颜,只有周小寒掩住了脸,掩了两三秒钟,松开的手不知该放在哪,她去搂傅春梅的胳膊,傅春梅侧了一下身子,躲过了。艾知军说:你拿说梦话来骗人,我不晓得我有冇说过,不算数。大家看着艾知军低着头用枝条拍打着地面,地面升腾起一小团的尘土。
周小寒又将手掩上脸,她张开一条缝,她看见艾知军丢下了枝条,快走两步,一把拎起那只编织袋,手抖了一下,两条小脚丫像搓洗了十几遍的白藕一样,晃了出来。
圆圈线一下子散开了,破碎了。周小寒扑到傅春梅胸前,傅春梅喊了一声“痛”,将周小寒推开。踉跄了一下的周小寒低头去看脚下的草地,背后有一双手轻轻地推了一下。周小寒的身子要往艾知军的方向倒,周小寒的双脚像剪刀一样,交叉了一下,又急促地分开,然后,一左一右,吃在草地里,微微晃动了两下,站稳了。
文章来源:《中国学校卫生》 网址: http://www.zgxxwszz.cn/qikandaodu/2021/0611/707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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